第一章 科学,到底是什么?

​ 科学,本身就是最不科学的。
   高方文从书架上拿出一本泛黄的、布满厚重尘埃的,但是依旧弥漫书香的类似于《新华字典》一样的书。
  “Valverde”是这本书的名字。不过他更习惯叫它“瓦尔瓜德宝典”,倒不是因为这个英文单词难读,反而是这个名字更能体现这本书的含义。
  这本书是用非人类的语言书写的,也就是说它来自外星。当然,Valverde也只是语言学家翻译得来的名字,不过在定义的过程中产生了长达几十年的分歧,有的学者说应该叫“Valdos”,而有的学者说就应该叫“Valverde”。
  不过最后前者多用来表示瓦尔多斯人。
  “科学,本身就是最不科学的。”无数学者耗费一生才翻译出这几个简短的字,甚至为其中的“最”字争论半个世纪之久。直到崇尚“最”学派的最后一名学者辞世,这场文字游戏才彻底结束。
  他曾一度认为当时的那些学者只是为了树立自己的权威才会对一个与书籍毫不相关的“最”字唇枪舌战,不过现在他貌似明白了。这不止是权力的角逐,还是一场“作秀”。
  从海卫一回来,他就一直处于失眠状态。那种恐怖的场景,他再也不想经历第二次——当然,如果可以,他也不会去第一次。尽管他没有像其他人一样患上失心症,但那段回忆却像噩梦一样缠绕着他。
  他第一次听到失心症是在2078年,它是由Necrodelirium音译过来。不过官方说法叫做“梦解症”,失心症只是民间说法。患者在患上这种病会出现反常行为,比如大笑或者大哭,但是自身却感觉不到,直到力竭而死。这种病到现在也没有医治方法——在患上就已经死了。幸运的是,它已经在时间洪流中消失的无影无踪。
  瓦尔瓜德宝典第一页上的那句话一直困扰着他:为什么科学反而最不科学。如果科学是错误的,那人类现存的所有物理知识是否都该被重构。但是人类发展至今都没有出现科技断层就显而易见地反驳了这个堂而皇之的观点。
  思索越深,他越被引入黑暗,仿佛在无底的深渊中挣扎,彻夜难眠。
  真理,从来不是证明出来的;它的存在不需要证明,如同太阳每日东升西落。高方文显然也知道这一点,但是瓦尔瓜德宝典并非真理的化身。
  它是随着那块金碧色的石头一同从海卫一带回的。高方文始终觉得这块石头非比寻常。愚蠢的科学家试图窥探非地球之物,最终无一例外,或发疯,或身亡。他是幸运的,或许是幸运之神的眷顾,亦或是直觉让他避开死亡陷阱。
  运气之神不会一直眷恋一个陌生人,除非他是你亲戚。
  高方文轻轻地拂去书上的灰尘,他已经快几年没有翻开这本书了。他静静地躺在檀木制成的躺椅上,沐浴着透过阳台洒进的柔和的阳光,咕哝着:“科学,到底是什么?”。
  这本尘封已久的书不会告诉他答案,阳光亦不会。
  泛黄的纸张、跳动的字母如同一座巍峨的光秃秃的大山压地高方文喘不过气。
  “科学,本身就是最不科学的。”思索像毒蛇般缠绕着他,越是克制,越难自控。
  他的思绪穿破时空,飘回那些震撼人心的瞬间:当国际宇航局发现海王星磁场的磁轴与行星的自转轴之间的夹角从47°变为50°;当他把古老的盒子从海卫一带来;当科学家打开盒子;当南极石油公司成立和北极石油公司破产;当人类第一次按下核战争的按钮;当…
  他遁入无边的黑暗,流逝的记忆洪流仿佛走马灯般飞速闪回他的脑海。这些记忆,历历在目。
  尽管核战争以来,人类科技倒退了近一个世纪,但还是在当代科学家的不断努力下,人类科技水平终于恢复到战争前的水平。
  高方文居住在新曙光联盟——最大的城市新西利亚市郊外的一栋别墅。春天花香弥漫,夏天萤火幽明,秋天金风送爽,冬天银装素裹。然而,这一切都笼罩在军队的严密监视下。
  蜿蜒曲折的铁围栏包裹着整个别墅区,岗哨守卫,宛若一处固若金汤的空心堡垒。
  他来这已经快五年了,起初的他还不太习惯,毕竟鲜有人能够忍受失去自由的生活,但是岁月总会磨平棱角。
  人生而自由,却无往不在枷锁之中。他深知这一点,与其颓废终老,不如另觅目标。
  瓦尔瓜德宝典便成了他追寻的方向,他发誓要将前人没有翻译完的部分揭开。然而,查阅无数资料后,他仍是一筹莫展,最后只能无奈地放弃。
  遇到困难,不会放弃,但是遇到大困难,肯定会放弃。
  他今天有一个大胆的想法。首先找士兵借来一根粗壮的白色绳子,他总有各种理由找士兵借东西,反正那些五大三粗的士兵也不会知道“智者”需要用那些东西干什么。其次,他将绳子牢牢地固定在客厅的房梁上,从书房寻来一张椅子。做完这些,他便又走向卧室,翻找着什么。
  卧室不大且简谱,只摆有一张床和一个储物柜。柜子里大多都是他换季穿的衣物。高方文是一个爱整洁的人,衣服都整整齐齐地叠好,唯有一件发黄的白衬衫孤零零地挂在柜子的角落。那是他第一次参加太空任务时穿的衣服。尽管每年都小心清洗,却依旧发黄,他也不明白为何。
  他轻轻取出这件衬衫,抚摸着上面的标签,记忆把他带回那段热血的岁月。那时的自己,意气风发,眼神坚定,理智与雄心并存。曾许下豪言壮志:征服星海,保家卫国。如今,他早已风烛残年,如垂垂老矣的野兽,仍有决心,却缺乏实现的勇气。
  高方文站在客厅的镜子前,审视着跨越时光的相逢——镜子里是年轻的自己;镜子外是现在的自己。相比年轻的自己,现在的自己脸上明显多出几道沟壑,苍老的脸颊略显一丝臃肿。而年轻的自己则目光坚定,黑色的眼球闪烁着他现在不曾有过的光芒。
  他站在椅子上。
  他已年过四百,不过却算是体面的过完这一生了。